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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 力 于 推 动 学 习 型 组 织 的 研 究 与 实 践
创新——人类进化之源
作者:
来源:
中国知识产权报
2013/10/30 00:00
求解“中国难题”
记者:半个世纪前,英国的李约瑟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中国古代有杰出之科学成就,何以近代科学崛起于西方而不是中国?”这就是著名的“李约瑟难题”,也称“中国难题”。有人认为这是文化与文明史中的难解之谜。现在,每当我们阅读江泽民主席的那段论述,“创新是一个民族进步的灵魂,是国家兴旺发达的不竭动力。……一个没有创新能力的民族,难以屹立于世界先进民族之林”,总感觉到这应当是“李约瑟难题”最终答案的精华。
金吾伦:或许李约瑟的真正功绩不在于给出一个最终答案,恰恰在于提出了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看起来只涉及中国的科学技术,实际上牵动着人们对中华民族历史的反思和对未来的展望。在这里,国家创新能力是关系到一个国家综合国力和国际竞争力在世界总体格局和经济全球化中所处地位的重要因素。未来综合国力的竞争是创新能力的竞争。因此,高扬创新精神,提高创新能力,塑造并熔铸中华民族进步之魂,理当成为中国在21世纪致力奋斗的重中之重,也理当成为世纪关注的焦点。
董光壁:中国在现代科学方面的落后已是不争的历史事实。如何理解中华文明在科学上的失败,如何改变当今中国科学事业的落后状态?追赶工业文明不是中国现代化的终极目的,因为工业文明并非人类文明的终极形式,我们的目标应是通过应战工业文明的挑战创造新文明。这一切都是围绕创新精神这一主轴实现的。我们说创新精神不只局限在技术上、经济上,还应体现在社会的各个方面。创新精神是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的灵魂。缺乏创新精神的科学精神不是真正的科学精神,而是书呆子精神;缺乏创新精神的人文精神是一种不求进取的教条化精神。创新精神正是我们时代精神的体现。
创新究竟是什么?
记者:就我们理解,创新即自我超越,需要创造性的“破坏”。对知识产权而言,无论是这一制度的本身还是其所涉及到的主体与客体,都与创新相连。创新已经与社会融为一体。但人们对创新的理解不尽相同。《新华词典》是这样解释创新的:抛弃旧的,创造新的。那么创新究竟是什么呢?
金吾伦:现代创新理论最先是由熊彼特提出的,他认为创新就是建立一种新的生产函数,实现生产要素的新组合,也就是新的观念与思想产生市场经济价值的过程,这就是我们说的技术创新。德鲁克将之扩大到了社会创新这一层面,他认为创新是一种态度和实践,首先是高层领导的态度和实践。因此,创新本身不单纯是一种技术过程,它是一种激情,是一种不满足于现状的追求。创新精神的增强,需要人们具有推动社会进步的责任感,需要有创造新世界、新生活的巨大热情和内在动力。
董光壁:经济价值是“技术创新”追求的目标,但实现这一目标的过程要追溯到“技术发明”,甚至要进一步追溯到“科学发现”。没有科学发现就没有技术发明,没有技术发明也就没有技术创新。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才有“知识创新”概念的提出。但我们仍然要注意知识创新的概念与发明和发现的区别,因为发明和发现一般是不以经济价值为目标的。我们还要注意知识创新与技术创新的区别,技术创新的起点是发明,而知识创新的起点是发现,强调从发现到发明再到技术创新之过程的连续性。也许更重要的是知识创新的多重价值目标,除经济价值外还有技术价值、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在知识创新概念下的“知识”,不只是自然科学知识,还包括社会科学知识、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交叉的知识以及其他的相关知识。如哥白尼的日心说,是不能用经济价值来衡量的,它已远远超越了经济价值的范畴。当我们谈论发明和发现时一般是考虑价值的,而当我们谈论“创新”时则一定与价值相连。有一点需要说明,价值本身所提供的功能是客观的,而人类却对客观存在的价值进行着主观的选择,也就是说,客观价值受到了人类认识的局限,是逐渐被认知的。因此,我们不能忽略暂时“没有”价值的知识,要抱定永远进取的创新精神。今天,人类的创新活动正在从技术创新向知识创新转移,而知识创新在某种程度上还暗含着真善美统一的要求。
我们干吗要创新?
记者:现在有人持这样一种说法:“发达国家都有了各种技术,买过来就行了,自主研究花钱太多了,不合算,折腾它干吗?”在这种逻辑下,我们似乎不需要创新。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杨振宁将创新的魅力勾勒得诗情画意:一粒砂里面有一个世界,一朵花里面有一个天堂,把无穷无尽掌握于手掌,永恒宁非是刹那时光。
董光壁:之所以会有如此迥异的认识,根源在于对创新的动力理解不同。创新属于“创造”的范畴,而创造又是人性的本质表现。人类的一切进步都是人类创造力的表现。可以说,创新首先源于人的天性。最简单的例子就是火的发现和应用:人们为了生存要打石头斧子,找来一块燧石,打来打去打出了火花。创新还源于人类文明进步的需要和责任。20世纪相对论、量子论、基因论、信息论的形成,都是创新思维的成果。还有基于物质科学、生命科学和思维科学等的突破性进展,人类创造了超越以往任何一个时代的科学成就和物质财富。应该说,人类内在的骚动激情与外在利益驱动同样是创新不竭的动力源泉。
金吾伦:从经济学角度看,人类发展经济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条是增加并改进劳动力和资本等投入要素;第二条是通过贸易与比较优势,如买技术、专业化等途径;第三条是发扬创新和创业精神。第三条路认为,只有对创新与创业精神的追求,尤其是高技术的创业精神,才能推进新产品、新市场、新产业的发展,从而促进经济增长。第三条路正是创新的意义所在,也就是说掌握前人积累的科技成果,扬弃旧义,创立新知,并传播到社会,延续至后代,不断转化成生产力和社会财富,这是知识传承和发展的通途。曾几何时,资产阶级高扬创新精神,打破了旧世界的秩序,建立了一种适应时代发展的新秩序。我们理应有高于资产阶级的创新激情和动力,寻觅新奇,再造天地。
记者:杨振宁的一砂一世界,一花一天国的感叹,再加上我们初窥宇宙奥秘的畏惧感、庄严感、神圣感,那是人类所追求的一种最终极的美。可以说,人类对美的不懈追求也是创新不竭的动力。
创新需要什么样的“栖息地”?
记者:我们以硅谷为例,硅谷的红火引发了世界范围内“克隆”硅谷的热情,我们对科技园区的建立更是豪情万丈。不过,硅谷决不是“计划”出来的。中国人不缺少创业精神是不争的事实,但问题的关键是如何释放创业精神,并把它转化为企业的科技创新。
金吾伦:这里边涉及到人文创新,这是知识创新中重要的一部分。即使是知识经济,它也不仅是高科技,它还必然要有高情感的人文来匹配,即创新的人文环境。像硅谷之所以能不断地实现创新,不全在它有良好的技术条件,更在于它有一个有利于实现创新的文化生态系统。人们,包括硅谷人,往往都没有意识到硅谷那种合作与竞争的不同寻常的组合,以及其他要素共同构成的制度环境给他们带来的成就。我们强调创新文化的意义正在于此。在这样一种独特的文化氛围之下,硅谷不但把泥土变成黄金和资本,更把泥土变成知识和智能。
硅谷人喜欢称硅谷是创业公司的“栖息地”,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是硅谷人容忍失败。从某种意义上说,世界是大脑的集合,关键是要发挥每个人的创造性。人活着你不区别于别人,意义何在?你存在的价值就是创新。这需要我们允许别人犯错误,创新需要宽容。当然,硅谷的成功还在于它激励创新的政策、人才流动、专业化服务等诸多人文环境。可以说,硅谷正在生成一种转向市场的驱动文化,而在中国,创新在很大程度上受技术的推动。而受技术驱动的创新难以有根本性的突破。
记者:学术界有一个共识,创新需要两个条件,刚才我们讨论的是外在环境,它还需要内在条件,即两类知识的转化。这是由于知识有编码知识(能够表达、可传递的知识)和意会知识(不可言传的个人经验型的知识)之分。在创新过程中,善于运用意会知识并使之转化为编码知识的人,就有实现创新的可能。这需要创造一种环境,使外在的编码知识内化,再将内化的意会知识改造、丰富,并不断地由内向外转化,使知识螺旋式上升,进而推动社会发展。
什么是创新文化?
金吾伦:创新本身不仅仅是一个技术过程,更是一个集科技与人文的整合过程。创新文化是尊重知识和尊重人才的文化,是彼此相互信任,相互合作,在合作中竞争和在竞争中合作的良性文化,是信息与知识及时交流与共享,而不是相互封闭、相互拆台的文化。技术创新需要创新文化,有人将之称为高技术与高情感的联姻。
事实上,每一个重大的时代到来之前,都会有重大的知识变革,而每一个经济繁荣的时代,都会有重大的人文创新完成。历史也是如此,先有先秦诸子百家的思想自由、繁荣的时代,接着就出现了两汉农业文明的成熟;先有魏晋时代的思想解放和自由,接着就出现了唐宋明经济和文化的繁荣;宋明理学和人性学说的矛盾冲撞所爆发的巨大思想力量,产生了康乾盛世。现代也是这样,“五四”的思想解放,产生了现代文明、现代社会。世界科学中心的转移和硅谷创新的现实都表明了这一点。
董光壁:我们正处在时代的转折时期,处在从现代到后现代的转变时期。文化的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区别在于,科学、艺术、道德之间的关系。人们对现代性的不满在于科学、艺术、道德的分离,后现代文化建设的主要任务在于促进科学的人性化,以克服科学与道德和艺术的分离。这意味着人类文化的转向。在时代的历史性转折的关头,任何文化传统都面临能不能被科学论证的考验,于是便产生了如何在新旧文化转接中创造新文化的问题。在缔造全球性的新文化过程中,我们需要寻找新文化得以破土而出的种子,以便在现代科技文明的“土壤”中生长出新的科学知识系统和人文的社会价值体系。
创新的难点在哪儿?
记者:创新已成为各个公司、机构乃至国家优先考虑的事情。社会各界对创新给予了高度的关注,大家都在试图分析破译创新过程的奥秘,建立可靠的创新模型,使得公司和国家可以对各种创新行为进行评估,进而能够有效地管理创新活动。到目前为止,是否有了一些结论性的东西?
金吾伦:应该说,创新现在仍然是一个由工作、技能、灵感和环境等构成的神秘组合,破译创新尚需时日。一位创新的研究专家强调:创新存在于人与人之间的想法边缘,而不是单一的知识或是技能领域之内。这就是说,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创新需要在不同技能、不同思想和不同价值观的人们良好的融合与交流中,才能激发出有创意的解决方案。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曾经对一万多个企业作了个调查,内容是让大家对观念创新、制度创新、技术创新与管理创新的难度打个分,统计结果分别为42.7%、24.8%、21.2%、21.1%。由此看出,作为创新主体的企业普遍认为观念创新是创新的难点。
有意思的是,现在有人将创新文化归纳成了三类:一类是“人”字型创新,以美国为代表,它强调个性、个人创新;一类是“众”字型创新,以日本为代表,它重群体概念;还有一类是说的我们国家,是“从”字型,意为服从,而服从是谈不上创新的。说法不免偏颇,但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我们这个社会亟待加强的方面。这实际上仍是观念上的事,即如何整合“人”与“众”字型文化,早日走出“从”的束缚。可以说,在国家创新体系中,观念创新是创新的前提与关键。
董光壁:我们现在总听到这样一个说法,就是我们现在创新能力的低下与儒家文化有着很大的关系,这是观念认识上的误区。儿子废物与老子有什么关系?不能说一点关系没有,但主要的不在这。目前我们的落后,是当代的毛病,你不能抛开西瓜不谈去大谈芝麻。
我们中国正处于社会转型的巨大变革之中,在这一过程中我们会遭遇到许多不可预料的困难,而其最终的难题可能出在对文化传统的批判继承上。在近代以来的中国的文化变迁史中,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科学与民主的旗帜,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新文化标准,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先进文化方向,都把科学化作为创新文化探索的重要目标之一。近些年来的文化热已是几度起落,经历了传统与现代、精英与大众和科学与人文等诸多争论,但科学文化的应有地位并没有确立。关键问题在于我们的创新文化探索忽略了与传统的衔接。这种根儿上的东西就是源于观念。
从“木桶原理”看观念创新
记者:众所周知的“木桶原理”蕴含着深刻的道理。一个木桶,由许多木板条组成,假设这些木板条长短不一样,这个桶能装多少水呢?这个量不取决于最长的板子,也不取决于各种板子的平均长度,而唯一地取决于最短的板子。就是说,最短的板子决定了整个桶的存水量。
金吾伦:结合我国来说,在技术、制度、观念等的创新中,我认为观念创新是创新中最弱的环节,就是那个短板。
董光壁:观念创新的重要性可以从文化系统的演化规律和科学在其中的定位得到理解。作为人类生存方式的文化包括技术、制度和观念三个子系统。就整个文化发展史所呈现的演化图景表明,技术主导文化系统的时代早已成为过去,当代正处于从制度主导向观念主导过渡的时代。就科学在文化系统中的定位说,科学定位在文化的观念子系统中。由于每个子系统都可以进一步划分,观念子系统可以区分为信仰观念、理性观念和价值观念。科学属于观念子系统的理性观念,信仰观念和价值观念是其“内环境”,而技术和制度两个子系统则是其“外环境”。上述两个方面的分析都表明观念创新的首要性。
观念创新需要什么样的条件?
金吾伦:我认为,观念创新需要从观念上处理好以下四个关系:首先创新与稳定之间保持必要的张力,这里的稳定是动态的稳定,没有创新就没有稳定;其次是技术能力与社会能力的均衡发展,创新是一个整体系统,不能就技术论技术,必须要伴随以体制创新、组织创新等社会创新能力的提高,否则技术创新是无法实现的;第三点要求个人价值与群体利益之间的协调和谐;最后一点要求我们做到自主开发与知识共享的有效衔接,这一点尤为重要。技术的发展与其他事物一样都是不确定的、不可预测的,不可能是线性的发展序列,有可能会有根本性的变革,这需要持续创新,需要自主开发。另一方面,当前的竞争不再是你死我活,而是共赢,由此看来,知识交流与共享日显重要。
记者:历史表明,特定的社会条件促成了技术创新,并且也为经济发展和进一步创新提供了路径。但这些条件的再造不仅是经济与技术层面的,也是文化和制度性的。所以,技术与社会是互动的。我国正大力提倡学习型组织、学习型城市,提倡终生学习的精神。这里的学习不仅是我们以往理解的内涵,而是不断地适应并创造,营造一个适度的社会环境,从而激发出更多的创新,这是观念创新最基本的一环。做到了这一点,创新就会变为老百姓不言自明的“家庭作业”。
创新的哲学意义
金吾伦:从哲学的角度看,创新就是破旧立新。为了实现创新,必须抛弃构成论。构成论认为,万物是由不变要素构成的。我们强调生成论,生成就是创造,创新就是创生出现在没有的东西,东拼西凑不是创新。从这一层面看,生成论比构成论更有说服力。老子早在几千年前就做了精辟的阐述:生生不息谓之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董光壁:相对于自然讲,除了自然以外,如果我们将人的一切活动和他的创造(包括物质的、精神的)成果归于文化范畴中,这样一个文化的概念,使人类夹在了自然与文化的夹缝中。文化就是反自然,即我们的技术是将水从低处往高处提,自然界则是水往低处流。自然界满足不了我们的需要,我们只好用技术去做,用文化去做。当人类实施反自然的行为时,又必须利用自然规律。也就是说,人要创新,必须要在自然与文化之间找到一种和谐度,利用规律达到我们改造自然的目的,你违反了规律就要失败。这就像你对10个人说要不打人、不骂人,9个人做到了,剩下的那一个人做不到,将这9个人给打了、骂了,你仍然没有达到目的。你同时还要告诉这10个人,如果其中有一个人做不到,其他人就有被打、被骂的可能。这是规律,是科学。因此,你在告诉他怎么做的同时,还要告诉他规律。那么遵守规则的人就会有了防范意识,就不会吃亏。这就是创新哲学最深刻的内涵。
记者:应该说,无论从历史的角度还是从哲学的角度,创新是人类生存进化的根本。“中国难题”之所以难解,正是在于这一有着深厚古老文明底蕴的国度在创新的过程中,如何掌握好“批判”的尺度和“继承”的分寸。五千年的文明史既是财富也是“包袱”,我们的科技教育、文化艺术等都亟待革新。今天的世界大势已走到了这样的境地:不创新,就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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